最近讀了幾篇金融界大佬關于數字化的文章。我的感覺是：作者思考得很深，從BIT談起，逐漸進入了形而上的領域。但我還覺得，他的想法鉆牛角尖了。
什么叫做“鉆牛角尖”？在我看來，就是過度關注沒太有用的東西，會讓視野越來越窄。孔乙己把“茴字有四種寫法”當學問，就是典型的“鉆牛角尖”。那么，什么是大學問呢？我覺得，大學問想透以后，往往讓人一通百通。當然，“鉆牛角尖”可能是悟透之前的一個過程。
思考數字化問題，怎樣才能不鉆牛角尖。這需要找到能夠體現“綱舉目張”的觀點。
我在清華時，看到報紙上有篇文章，談為什么要搞政務網絡化。文章引用了大領導的一句話：讓數據多跑路群眾少跑腿。當時，我們都覺得這句話好：清晰、形象又有操作性。這就是大道理。
對于數字化，我想模仿著給出類似的定義：數字化的目的，就是讓計算機多干活。
從這個說法簡單，但可以引出很多觀點。比如，我們要想清楚一個道理：機器決策需要什么條件？
孫子說： “知己知彼百戰不殆”。意思是說，科學決策的基礎是充分獲悉相關的信息。這個邏輯不僅適合人，也適合計算機。人與機器的決策方法可能有差異，但大的邏輯卻是一樣的。所以，對具體決策來說，機器需要的信息，就是人需要的信息。而數字化就要把人接受的各種信息，變成計算機可以處理的數字化信息。
人類決策時，需要知道對象特性(靜態信息)，還需要對象的實時狀態(動態信息)。這兩類信息是什么呢？在工業系統中，前者用對象的模型描述，比如3D模型；后者是傳感器信號，包括物聯網的信息。兩者加在一起，差不多就是人們常說的工業大數據。但是，兩類信息只是對象本身的信息，獲得這些信息只能做到“知己”。要做到“知彼”，還需要了解系統外部的信息。于是，互聯網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！
人們常說，互聯網和大數據推動了智能化，就是這個道理啊。過去的計算機，不能得到準確、及時、完整的信息，現在的計算機能夠得到準確、技術、完整的信息。所以，過去推進數字化決策難，現在則變得容易。所以，數字化的機會，是摩爾定律帶來的。2500年前，孫子就把這個邏輯講清楚了。
我們再想一下：物理對象的屬性和信息，加在一起是什么？是物理對象的數字化模型！計算機能夠訪問到這些數據，意味著什么？意味著數據位于Cyber空間。我們借助Cyber空間中的對象控制物理對象，又是什么呢？這就是所謂的CPS！所以，CPS的提出，是非常自然的。
怎樣讓機器多干活呢？從方法論的角度，還可以再深入一下。比如，機器決策需要知識。怎么辦呢？我的辦法就是：用人明白的道理，讓計算機幫人做得更好。這其實就是工業知識軟件化、就是把人的知識變成機器的知識！
這種做法就是我經常說到的“吳淑珍式的智能”嗎？也就是說：智能化本質上是靠“及時準確完整的信息加上簡單的決策”，而不是復雜的決策。我反對濫用人工智能(巴菲特式的智能)，就是這個道理。那么，人工智能算法的用處在什么地方呢？其實，人類接受到信息之后，需要有個“感知到認知”的過程。人看到某個圖像，知道它是一頭狼-這就是感知到認知的過程。人工智能的用處，就在于此。圖像識別很重要，過于夸大就不對了。因為工業過程的認知，往往是通過“制定標準、對比標準”這種簡單的辦法來實現的。
工作都讓機器做了，人做什么呢？人做知識的生產者。
人類“生產”出知識以后，進行數字化工作，交給機器去做，推進智能化。在我國，許多鋼鐵企業有數百人管質量，而美國的大河公司只有幾個人。為什么會有這樣大的差別呢？究其原因，就是因為我們從事的質量管理，是用自己的知識管具體的事。而美國人的質量管理，是制定規則，把具體的事交給機器去做了。打個比方：我們的質量管理人員是做法官的，每天判具體的案子；大河公司的質量管理人員是做議員(人大代表)的，負責制定法律，而法官是機器來做的。
總之，做大學問要講大道理，大道理能讓人一通百通。而所謂的“通了”，往往就是“簡單了”。所以，我認為：那些整天用復雜的人工智能算法來忽悠工業人的專家，其實沒有把大道理想通。
最后再談兩個想法：
1、要不要從BIT開始，思考數字化的問題呢？其實也是需要的。許多年前，萊布尼茲和馮諾依曼等人，就把這個邏輯想清楚了。但文章中考慮的問題，和大師的思考不是一個尺度、高度完全不同。
2、如何看待鉆牛角尖。我覺得，年輕人一定要“曾經鉆過”牛角尖。否則，思維就是膚淺的。不過，關鍵是要能從牛角尖中鉆出來，這才是我們希望得到的東西。
作者：郭朝暉(工學博士，教授級高工。企業研發一線工作20年；優也科技信息公司首席科學家；東北大學、上海交大等多所院校兼職教授。國內知名智庫、走向智能研究院的發起人之一。原寶鋼研究院首席研究員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