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讀書的時代，溫州貨是“假冒偽劣”的代名詞。當時的浙江省長曾經買了根溫州產的腰帶，打了個噴涕就撐斷了。當時的朱總經常在大會上說，省長放了個屁撐斷的。省長一直很沒面子。在我看來，溫州貨當時質量差的原因是逆淘汰：成本低、質量差的能賺錢，成本高、質量高的不賺錢。
30年過去，社會進步了，溫州也大不相同了。
闕總是溫州人，也是我的老朋友。他經營著幾家公司。公司規模都不大，卻都經營得非常好。前幾天我在杭州，闕總陪我從中午聊到黃昏，讓我收獲很大。
除了數字化轉型，闕總和我談的最多的詞就是“利他”：只要能夠做到“利他”，一個企業就容易生存和發展。他講了幾件正在做的事：幫助工人降低勞動強度、縮短勞動時間，幫助企業減少人力成本支出等。利他不僅要對用戶有利，還要對合作伙伴有利。他與別人合伙辦企業，實現了優勢共享、做了資源的整合者；與職工共享利益，提高了職工的積極性。在我看來，“利他”是社會進步使然，闕總順應了社會的發展。
經常有人問我：互聯網時代到底帶來了什么。回答這個問題的一個角度是：在(大)企業內部，帶來組織流程、管控方式的改變；而在企業之間，帶來的是商業模式的改變。商業模式的改變，其實就是人與人、企業與企業之間關系的改變。關系的改變是合作方式的改變。說得更明確一點：是合作關系的加強，是用共同的資源來做事、是更密切的互惠。在互聯網背景下，人們的選擇多了；這個時候，品牌和人品就變得重要了。人家相信你才和你合作、對人家有利才和你合作。在這個的背景下，“利他”者才能更好地生存。
幾年前，我和闕總交流時，曾經建議他關注一下商業模式創新。具體地說，就是關注一下合伙的方式。當時闕總對我說：溫州人寧為雞頭不為鳳尾，合伙做事難度很大。但今年闕總卻對我講：合作方式改變后，做事變得順利多了。他辦的幾家公司，都是和別人合伙辦的。由于合作方式好，他自己不必對每家企業投入過多的精力。人很輕松，企業卻可以很好地運作。因為大家都有積極性，不用他管太多。
說到這里，我又想起了老周。老周是個固執、怪癖的書呆子，卻辦了一個企業，叫做“大房鴨”。老周創業的時候不務正業，寫了《市場本質》等好幾本書。書賣得不怎么好，房子卻賣得不錯。據說，上海房產中介平均每人每年賣不到一套房子，而他的公司人均賣的房子超過100套。他對我說：他根本不用對職工提什么要求，職工都會拼命地干活、努力地想出各種提高效率、降低成本的辦法-因為他和職工是合伙辦的企業，職工都認為企業是自己的。
在現代社會，“利他”是最好的商業之道，而“利己”絕非生存之道。
幾天前，我回家探親時來到濟南機場，想起了幾年前的一件事。我曾經在機場吃了一碗水餃。收錢的時候，服務員要多收兩塊錢。她指著餐桌上一行不顯眼的小字說：餐具交兩塊錢。我想：如果這里的水餃貴10塊錢，我不會有任何感覺。但多交這兩塊錢，卻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。但這次我發現：這家店已經沒有了。對此，我并不奇怪。我當時曾經發過一條消息在朋友圈中。山東的記者朋友看到后，就曾經想去“采訪”這個店：他覺得做這種利己的做法讓山東人覺得丟臉。我估計，這家店的做法也容易讓人記住，不太容易有回頭客。干不下去也就不奇怪了。
我國一些地方，政府總是想方設法去“振興”。但幾十年下來，卻收效甚微。仔細想想：這些地方其實往往就是缺乏“利他”的思想。老想從別人那里拿錢，人家可以選擇“用腳投票”，不和你合作。你還怎么掙錢？
我們這代人，曾經經歷過奸商盛行的時代。好在社會在進步，我們逐步走入了一個好人易于生存的時代。從某種意義上說，這是經濟發展的結果、是市場經濟的結果，也是互聯網發展的結果。這是客觀條件決定的，本質上與企業家的道德覺悟無關。但有智慧的企業家能夠自覺地意識到。意識不到的企業，遲早會被市場淘汰掉。利他才是利己，利他的企業才能生存。
作者：郭朝暉(工學博士，教授級高工。企業研發一線工作20年；優也科技信息公司首席科學家；東北大學、上海交大等多所院校兼職教授。國內知名智庫、走向智能研究院的發起人之一。原寶鋼研究院首席研究員)
